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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温茨洛瓦诗15首

立陶宛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托马斯·温茨洛瓦(Tomas Venclova),1937年生,立陶宛诗人,学者,翻译家。前苏联桂冠诗人的叛逆之子,地下诗歌领军人物,流亡美国。曾与波兰诗人米沃什和俄罗斯诗人布罗茨基结为好友,“布罗茨基圈”最后一位在世诗人。1977~1980年在伯克利加州大学执教,1985年在耶鲁大学获文学博士,并留校任教至今。第一本英译诗集《冬日对话》1997年出版,布罗茨基在序言中大赞其诗中表现出的罕见的勇气和凝聚的力度,这本诗集奠定了他在欧美文学中的地位。温茨洛瓦的魅力和影响力远远超出了诗歌范围,除了随笔、诗歌翻译和文学评论之外,他的时政批评在欧美具有相当大的感召力。




一首有关记忆的诗


你在等待那离去的人们?进入

他们离去的深处。墙壁背弃了

他们,如同照片,铅笔,钟表

和灵魂,雨和报应,沙和雪,

还有松针,征服死亡的胜利。


此刻,谁是谁非早已难以说清,

当你数点所有这些分离时,

你漫无目的的总数自内爆炸,

分裂成各种声音,激烈搏斗。


这些事物停驻:刀画出的圆圈,

书架上的尘土,盘子上的污迹,

如此充裕的自由、诗句和虚妄,

如此短缺的可以信赖的命运。


两个声音同样留下。它们触摸

城市温暖但又令人不安的体积。

他们被赋予一滴记忆。

那是你的。它不属于任何人。


它在随意奔走,挥动着羽翼,

天生盲目,就像被抛出巢的

燕子。而你所有的古典主义,

那所玩笑和庆典学校,又值几何?


就这样,时间同我们所有人分离,

被判死刑,披巾般飘扬

飘进楼梯、走廊和屋子,

落在裂缝上,它,目中无人,

在来来往往的时间中间,蔓延。



冬日对话


进入这片景致。黑暗依旧占着上风。

大陆举兵起义,反抗诸海,充满

种种不可见的声音,直至边缘。

越过沙丘,空荡荡的公路在哀嚎。

雪地里,一位路人,或一个天使

留下的足印,被微微覆盖,黑色

窗格中,海边闪烁,在我们的内心

化作了荒芜凄凉的南极。


裂隙,尚未解冻,在土下泛着泡沫。

倾泻的沙粒,走过第一个英里。

桥墩时而生动清晰,时而隐约难辨,

而冬日空间,在气势汹汹地扩展。

没有电文,没有书信在后面逗留,

也没有收音机的声响。只有照片。

你会说,一支蜡烛,已用它灼热

燃烧的泪滴,封缄起这危险的时光。


岩石,多么响亮,空气,多么潮湿,

辐射,在它预先阻拦黎明的时刻,

多么强大!你瞪大眼睛,直至墙壁,

教堂的塔楼,人体一一变得透明。

唯有那雾蒙蒙的树影,背衬白色,

醒目地耸立着。透过那树皮,

即便闭上眼,你也几乎能看见

那最后的年轮,倔强而又窄小。


“这一习惯作弄了我的眼睛;

用不了一分钟,我就会摇摇晃晃。”

“预言在说另一个话题呢。”

此刻,轴心落满白霜,已经倾斜,

地平线上,船只变得幽暗,震颤冻结,

一道火焰,从火星和木星上腾起,

在海滨上方,在了无生气的天空深处。


虚空延伸到大西洋的沙滩。原野

张开口,像个厅堂,空旷而荒芜

当一月用毛毯裹住二月时,

平原从湿漉漉的风中缩回身子。

山陵,越过礁湖,开始裸露

自身;坑里,一座稍稍融化的雪堆

变得坚硬,黝黑。“而那是什么?”

“还是港口和海湾,河流的入海口。”


沉重的云朵,在它的网状屏幕下面,

广场,鱼一般,闪烁,嬉戏。

“你还记得星星说的话吗?”

“这个世纪进行着,毫无

迹象;只有统计。”“死亡的

重力禁锢了人、植物和事物,

但种子和牺牲中,新芽依然长出,

那么,依我所见,末日还没来临。”


“证人在哪里?又是什么将现实

同想象区分开来,还不太清晰。

兴许,地球上,只剩下你和我。”

“而我觉得唯有你在这里。”

“而那第三者呢?你的意思是说

没有人听见,或参与我们的交谈?”

“只有苍天和积雪的草地,

而声音,常常,比心活得更长。”


正午的钟声给树林抹上黝黑的色彩。

当白昼即将登上峰顶,意识

挽留住刚刚从虚无中生发的

轻盈的事物,替代词语:

一块冰,裂成了颗粒,

一个树枝的骨架,一面砖墙,坍塌

在路的拐弯处……随后,海的这边

和那边,万物陷入沉寂。




纪念一位诗人。变奏


在彼得堡,我们会重新聚在一起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你可否返回那曾经的应许之地,

返回城市的骨骼、倒影和痕迹?

一场暴风雨扫除了海军军部,

几何图形的色彩渐渐变成阴郁,

浮上表面。

切断

电流,一道影子从冰的光谱中

升起,锈迹斑斑的蒸汽机,犹如幽灵,

在伊泽梅洛夫大街中上升,显现。


一样的有轨电车,一样的褴褛衣衫……

沥青路,让碎纸片飘浮

在它的上方,而十九世纪的寒冷

湮灭了火车和车站。

悲恸的天空

将自身关闭。数十年化为雾霭,

阴沉的城市掠过,就像风暴漂流,

动作总在重复,恰似一份礼物,

可死者中不会站起一个人。


他隐身于二月的早晨,

围绕着罗马,缓慢地,朝着北方,

进入另一片空间,选取一个韵律

接近雪的时刻。

他被召唤到此刻已冻结的母狼之穴,

精神病院,肮脏和监狱,

黑色的、熟悉的彼得堡,不久前

从某人的言语中升起的彼得堡。


不是和谐,也非尺度,一旦遭到压制,

便会回归生活,也非爆裂声,也非

壁炉内的味道,时间已完全将它点燃;

然而,还是有永恒的、壁炉般的焦点

和眼睛,绘图命运,其本质

就在于幸运的巧合,

抑或就是那既非暂时之物

也非本土之物的会合和持续。


没有映像,只有一道裂口在已知物中,

一座岛,发展成潮流的泡沫,

找不到的天堂,它的替代品

在活生生的语言中上升。在云的

阵雨中,在漂浮的船首上方,

鸽子们绕着大圈飞翔,并不打算

去区分阿勒山和任何平凡的

鲜花盛开的山丘。


时辰已到。离开这海岸吧。我们将上船。

谎言已经耗尽,石头已经裂开,

只留下一个见证:艺术,

将光带入寒冬深处的夜晚。

被祝福的草木战胜冰,

河口在夜晚找到了海湾,

而一个词,毫无意义,如光,

回荡着,几乎同样毫无意义,如死。



阿喀琉斯之盾

——给约瑟夫·布罗茨基


我言说,只是为了能在神经的

屏幕上,在生动的色调中,如你那样,

看到石头小教堂附近的栅栏,

倒干净的烟灰缸边上的钥匙。

你说得没错:全都和这里一样。

甚至包括那想象的容积。

一样的距离,抵达海洋,

在夜晚倾听


我们的海洋。在叶子屋顶下,

那些沉重的灯在照耀时,多么相似。

乐声中不同的节奏

意味着危险要多于将我们

分开的苦涩的浪。退入空间,

你变成一名陌生者,就像米提亚人

和希腊人。我们留在这艘船上,仅仅为了

遇见耻辱——


因为这不安全,即便对于一只老鼠也不安全。

打量一下它吧:这根本不是一艘船,

而是闪耀的顶棚,灾难,墙,

日期,一切都在过快地重现——

总之,是成熟的时代。它的监护

渗入骨髓,它的空间,

每天都在制造更多的垃圾,将模糊那目光,

如果,在边境旁


(沉思的土地,等候笔直的雨),

庄严的声音拱门,几乎在这意外的

夏季遭到摧毁,不再升起,

却呈现给我们兴许同灵魂相符的

神圣的锁链——

它们会污辱、限定、提高形式,

因为我们的重重天空,我们的坚实的土地

仅仅是声音。


愿你平安。愿我和你平安。

让黑暗存在吧。让瞬间跌倒。

透过密集的浩瀚,透过层层睡眠,

我劈开你的词语,通读一遍。

城市消失。只有一副

白色的盾,替代自然,重于

非存在。我们的时代将当着它的面

被消耗殆尽


(要是力量和时间并不如此吝啬,那该多好!)

就像在水中。或者,确切地说,

就像在虚无中。巨浪击打,

扫除生活情景。窗子

在黑色广场上闪着光亮。梦里,

炎热的空气缓缓地过滤着玻璃。

远处,塔楼那边,尖叫声响起

一辆摩托,让时间


从我身上滚过。不时地,人们在黑暗中

可以看见:你看见一只钟在摇曳,

你看见一段无边无际的间歇在磨损,

而这时,基础在默默地回答。

受到重创的大门在颤栗,绷紧,

拱门向邻居发出信号,

而灵魂和大陆,在呼吸的夜晚中,

彼此召唤。


脏兮兮的雾紧贴着码头上的帆船。

潮湿的岸变得温暖,还有云和蒸汽。

你看见塞莫皮莱,以及你见过的特洛伊——

你已得到一副盾。你是一块岩石。

柱子,挺立在坚韧之上,

将闪耀的金属插入风,

虽然它离僵硬或虚假

并不遥远。


把所有的命运交托给我们,

你走进回忆的高原。

但每一时刻,都以片段加倍增长,

而成双成对的光,成为我们的伴侣,

在一个渐渐缩小的圆圈里。

低潮。沙滩缀满闪烁的水坑。

空荡荡的海岸上,那只眼睛依然

无法区分石头和舵。




进入九月,宇宙的引力已将我们拽住


进入九月,宇宙的引力已将我们拽住。

闭上眼,你会感觉一片叶,掠过我们的脸,

如何飘进一扇百叶窗,阴差阳错,擦亮一片云,

又被一块瓦片绊住,在人手不可及的地方。


树耗尽了白昼。天空被遮蔽,露出白色。

那个声音,蹒跚着走进瀑布谷,渐行渐远。

他们选出我来领会这内在的静止

和浴室的蒸汽如何将欢乐带给疲惫的阿特柔斯。


你会征服这道门槛吗?命运,城堡,碎石,

凄惨的隧石教堂,泥泞的三角形空地,

广阔的时光泻入腐朽的衰败,泻入沙,

都市翱翔,而十二股风向上飞舞着,追逐它。


你究竟是赢是输——此刻还难以看清。

这些土壤太浅,成群的灌木丛被击倒在地。

我吸引着不幸,正如北方吸引着磁铁,

正如磁铁吸引着磁铁,不幸反过来又吸引着我。




闪出一缕微笑,站定


闪出一缕微笑,站定,然后打道回府——

窗外,黑暗试图掠夺视力,

可那音节,在我的舌上复活,

依然会祝福,并替代这一年中最漫长的夜。

闪出一缕微笑,因为我们远远分离,隔着

平原、冰湖,风雪,密不透光,

窗帘,仿佛侵入你大脑的睡意,

还有黑黝黝的火车,从陶格夫匹尔斯[14]到卢加[15]。


厨房里有冰凉的泉水,出口处已经干涸,

几张椅子四处散放着,就像稀疏的森林。

我也已坠入梦乡,而这幢房子的意义只是

一个邮政地址,一张带有调音指孔的唱片。

我也已坠入梦乡;仿佛从桌上

抓起电话筒。逗留会导致毁灭,

因为,剩下你我相伴,醒来时,我能

听见自己在另一头,当我停止敲击手指。




一整夜,睡眠就等同于时间


一整夜,睡眠就等同于时间,

城市将一枚枚针射进我的脸。

我不知什么将要发生。兴许气流——

它们从窗下闪过,一路上,

映射出山脉的坚固。

雪,从天空飘落,堆积在街灯,

阿卡狄亚草地,和空荡荡的广场上。

你最好忘却。毕竟,一切都是虚幻,

唯有通道陷入冰霜。

此处,你用手感知星辰的穹顶,

石头般多孔。此处,你不得不活上

几个世纪——并随着潮流环绕

每个日子泅游,仿佛它是一座孤岛。

点缀着光的空间,就像高加索山脉

手指间沉甸甸的水晶。

你最好忘却。毕竟,一切都是虚幻。

经历,相似,开端。

我不再能说出什么打动我们:

兴许只有空气,在雪下发芽,

它花费了一夜功夫,背诵

我们那崇高的科学,漏洞百出。




草芽刺穿人们的脸和手


草芽刺穿人们的脸和手。

荣耀归于贫困。地球由玫瑰组成。

物质抵抗,沃洛涅什的土壤

恰似过去和那些被遗忘的朋友。


无数的行星躺在心底,

但丁的圈环压迫着窗子,

寻找我的路径近在眼前,

它此刻正被不祥的铃声摇动。


联合的句子会烧焦指尖:

苦涩的面包,疲惫的脑,休闲的

草坪,它的照料已插入山谷

和星体飘浮于空中的字母宗族……




停歇,停歇。破碎的句子在死去


停歇,停歇。破碎的句子在死去。

屋顶的极限,处于黎明的边缘。

雪在言说,赋格曲中,火在回答。


钟摆的摇曳退出视线;

沉重的抗衡力给地面标上记号。

停歇,停歇。破碎的句子在死去。


眼睛,映射在镜子的荒原里,

替代世界,一个轮廓在独自闪烁。

雪在言说,赋格曲中,火在回答。


囚徒阔步返回牢房,

地域的篱笆向着天空跋涉。

停歇,停歇。破碎的句子在死去。


一粒时间,一块天空

球体般,裹住你我的肉身。

雪在言说,赋格曲中,火在回答。


事物紧贴着脸,只是为了蒸发,

而床柱周围,已不见任何天使。

停歇,停歇。破碎的句子在死去。

雪在言说,赋格曲中,火在回答。




描写一间屋子的尝试


哦枕头,床垫,还有黄金耳环

但地图永不会将它显示,地址已经废除


但大街在闪烁,茶变成了空气

但电线伸向乌有,本质模糊不清


火焰之舌开始摇曳,子夜击中你,在你写作时

龙虾和鱼,用目光冲破画布


因为鱼缸的边界伸出我们的窗格

盲目而天真的牧羊人照料盐水中的果壳


坚硬置放液体石膏,你我再也无法听见或看见

喜悦和感恩的真空,在那伸展的树下


恍若云间:一把锁,一杯水,一张椅

恍若云间:一把锁,一杯水,一张椅,

和一扇门的表面。三点钟,门槛,

多多少少会离泛潮的星辰远些,

从此,地板将永远认不出客人。


篝火石的上端,伸向天空的纺线

消隐,失去平衡,草木将感到重负,

一叶解缆的扁舟即将来临,而一只鸟,

高高飞翔,一如往常,将超越那不忠实的词语。


兴许亡故的守林人,已取道回家,

在暮色中漫游,寻不到一根火柴,

非存在所拥有的,高于我们自己的

存在,它走近我们,恰如冰和音乐。


水边的土地在步履下嘎吱作响,

那只无形的手将触摸黏土之心,

在你的屋子里,成串的物件将要升起,

它们,据我所知,已经排干它拥有的空间。




两首关于爱情的诗



当脆弱的智慧从高处被秘密传下,

楼梯口闲聊的碎片滚落而来,

在泥泞的花园的上方,由夜陪伴,

在荒原的上方,横笛和竖琴诞生。


在含沙的斜坡下,干涸的河床

复活,圆圆的水滴击穿冒气的石头,

管弦乐队的隆隆声升起,尾声来临,

你知道,它不用词语,也毋需形式。


盐在嘴上。海水溅上眉梢。

城市伸开四肢,像鲸鱼被抛于沙滩。

空间纠结的片段,聚拢灵魂的

草草的白色飞翔也将告终。


一颗带角的星在眼缝间闪烁,

冲动的宇宙提供一个巨大的镜头,

你的生命——一只飞越地球的燕子——降临,

让肩负重,飘动,无声无息。


并不值得环顾四周:我们早已被困,

禁闭在空中瀑布的迷乱之中,

看不见的山崩,灰色的云,跳跃的乐曲——

充斥我们的嘴巴,粘在肺气泡上。


一切都在回归。我能背诵那些诗行。

那无眠的房屋已然倾斜,转向左边。

屋脊下,黑暗不断扩散,

疲惫的手转动着天空,如一叶孤帆。



街市失去了名字,我不再期待宾客,

他人的抑扬格顶多会缺席,

甚至,看起来,那禁止的天空,

也已背弃我的思想。但空间停留,

闪烁的水依然涌进,一路

携带着那被倾覆的尖塔,朝前流淌。


三个维度咯吱作响,像彼此相连的铠甲。

倒影同它们嬉戏;当天空泛白,

它渐渐暗淡,而空荡荡的寓所

接受着五月或六月的黑暗,

说一生短暂,并不属实,因为

那盏灯一直保护着我们,抵御邪恶。


别急,时辰未到。孩子们还在睡眠,

奇迹在等待着诞生。池塘和河湾

在变冷,屋顶在变黑,夏季在成熟,

声音和景致在各自的梦中,

船一样擦肩而过。白昼来临时,

极有可能,我们会勉力将它们误读。


响亮,幽暗,碎裂,形式之丛

压迫着我们的意识;谁也不知

是否有一行,或一个片段正好相符,

但我们的肉身,像石头,依然紧挨着,

躺在那里,而在方形的光中,堡垒

清晰可见,卡珊德拉神显失去了魅力。




隔都


我们当然将回到这里。这是和平。

如此多的家。在煤的怪诞的

随意中,一切都被数点,称重,分离。

这是最后的时刻。

出卖拧紧

并封闭展示零星

消息的玻璃瓶,从门廊黄色裂缝中流出,

为袖章染上颜色,判处契约和墨水

死刑,将重负压在网上。


啊,幼稚的想法,摇摇欲坠的房屋,

减退的水,人造的土堤!


没有死亡,也没有判决。

沙和火焰舔舐着窗框。

古希伯来和罗马时代的法律

已经失效——依据那最后的法律

我们只是文字,脚注,破折号。

我们是清白的纸。我们是灰尘。




感恩节


山坡下,沼泽地散发出金属的味道。

一匹马在啃着顽童般的草。

八个女人坐在桌旁劳作,在秋天

和原野的中央。露水浸透了

俄亥俄的周末。不远处的沟壑里,

一棵槭树正在生锈(抑或一只

马口铁罐头,无从知道)。灯光加深

光柱,威斯康辛,达科他人,俄勒冈,


还有俄里翁。丧失的空间,

主大获全胜。当单调的心跳

捣碎严酷的土地,把感恩献给

新大陆吧。我抓不住它,

但它是活的。它抓不住我,

我却依然断定,那条老狗在此地

会比在他的故乡更早认出奥德修斯。


我把感恩献给那些无眠的心灵

倦于求索的答案。献给新水。献给

属于未来的草。献给吹拂它们的

耐心的风。献给未来陌生的坟墓,

献给坟墓上宽厚的石头之重,

献给非存在。还要献给你,主,

你能从它之中汲取些什么。

如果你这样,它也会如此。


献给球体黑色的音乐。献给

它的掌控,在这日子的运转中。

习惯于曙光,物被一再

重复,在海洋的这边。

当三个钟升起时,角落充盈。

视网膜,不惧谬误,

发现一把锁,一块桌布,星星,

就像在童年,在那个老地方。




一点一点,在这意外之地的边缘


一点一点,在这意外之地的边缘,

梦在闷热的气候中改变,

语言很可能将在它们之后屈服,

因为它也不会永生不死。


言辞中,什么都不会留下:

松树的黑色,面容粗暴的

秋天的沟壑,潮湿而金黄的

死亡领地,冰川在那里敲着墙。


它们溃退:结局,沼泽的声音,

充满了虚假的旷野,

放弃那声音,你在细听

另一具肉身遥远的黑暗。


整夜,你在倾听另一人的血流动,

那里,你仿佛居住在镜子里,

那里,沉重的倒影没有

在涅瓦河或涅里斯河里留下光亮。

高 兴 译




托马斯•温茨洛瓦于1937年9月11日生于波罗的海岸边的克莱佩达城。对他的祖国而言仍相对新鲜的独立岁月又行将结束,温茨洛瓦家族的几位成员也曾在这失去独立的过程中扮演过很小、但可悲的角色。波兰被肢解后不久,托马斯•温茨洛瓦诞生其间的这个国家变成了立陶宛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他的父亲、诗人安塔纳斯•温茨洛瓦,曾在这个共和国政府中担任相当于文化部长的职务。安塔纳斯•温茨洛瓦能获此任命,他的那些左翼信念发挥了作用,但是应该指出,当时立陶宛知识分子的选择范围非常有限:要么同情共产主义,要么与法西斯同流合污。
儿子为父亲的选择付出了相当高昂的代价,尤其在他的中小学时期。托马斯•温茨洛瓦的同学有相当一部分均认为他的父亲在将祖国出卖给外国势力,因此对这个男孩采取了相应的态度。安塔纳斯•温茨洛瓦是立陶宛人民诗人、斯大林奖获得者,可是其名声无济于事,反而使其儿子的处境更为复杂。此类情况要么会使一个人终生受伤,变成一个畸形生物,要么使他变得坚强。托马斯•温茨洛瓦就变得坚强了起来,这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其母系亲戚的贵族血统和艺术影响。
托马斯•温茨洛瓦十六岁时以优异的成绩自高中毕业,然后进入维尔纽斯大学,是该校历史上最年轻的学生。可三年之后,他却被校方勒令休学一年。这一年是1956年,当时,与匈牙利革命一同升起的种种希望被苏联坦克的履带碾碎,这些坦克镇压了起义。匈牙利起义之命运对于托马斯•温茨洛瓦(以及我本人)这一代、亦即1956年一代而言,其意义恰似十二月党人的失败之于普希金的同时代人,或西班牙共和国的灭亡之于温•休•奥登以及其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同辈们。它不仅塑造了这一代人的世界观,而且还导致了许多人的个人末世论。至少,我们这一代人永远地丢弃了社会主义理想。
另一方面,这一代人却成了文学的意外收获,因为他们在开始生活时较少幻想,匈牙利悲剧成了他们的试金石。托马斯•温茨洛瓦在十九岁时便爱上了文学,文学于他而言成为存在的主要现实,稍后,又成为他的职业。他自大学毕业,在此后二十年时间里,他教书,翻译,为报刊撰文,写批评文章,以此谋生,而他的生活,结果表明就是写诗。
这二十年间,他的声誉在立陶宛国内外持续增长。和他的诗一样,温茨洛瓦在很大程度上一直过着流浪生活,他在最后一个伟大帝国的领土上不断旅行,他周期性的现身神秘莫测。他曾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长期生活;他认识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与安娜•阿赫马托娃更为熟悉,他曾把两位大诗人的作品译为立陶宛语。他与那些用俄语写作的同代人也交往密切(有时过于密切)。这些关系均注定会成为命运中的大事。
部分地恰恰由于这种流浪生活,官方对他的持续关注始终无法聚焦于一点,尚不足以给他带来灾难,因为,立陶宛和苏联的克格勃无法断定温茨洛瓦究竟属于哪个教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当他的第一部诗集《语言的标记》在立陶宛出版后,乌云便迅速聚集于他的头顶。这一局面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积极参与了立陶宛的持不同政见运动,其热情有时近乎莽撞。这一运动暂时、却完全的失败,将其许多发起者和活动家送进了帝国各处的集中营和监狱,他们中有些人则流亡国外。自1977年起,托马斯•温茨洛瓦定居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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